贾琏卖子

贾琏卖子
  1935年秋天。战云笼罩着华北,一片白色恐怖。一天晚上,天津营口道三德里一家裁缝铺的楼上,一对夫妇坐在熟睡的三个孩子身旁,悄悄地商量着什么。他们的脸上都留下贫困、饥饿、劳累的痕迹。当父亲的还不时迸发出几声喑哑的咳嗽,说明他的肺结核已经不轻了。这就是当时中共北方局兼河北省委书记高文华和他的妻子——河北省委财务工作人员贾琏。他们这时面临的不是一家一户的困难,而是整个机关与党中央失掉联系,党组织的活动经费断绝来源,工作无法开展,同志们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困境。
  “同志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他们的两个小女儿饿得受不了,只好偷偷地捉些蝗虫烧来吃……
  “交通员来要车费了!”没有车费,交通员怎么和河北、河南、山西、山东、张家口等地的党组织保持联系呢?
  “房东来催房租了!”组织部、宣传部和农村工作部三个机关的房子再不交房租,房东就要收房了。失去固定的联络点,党中央派人来,到哪里去联系?
  在白色恐怖的重压之下,许多人不敢公开对共产党表示同情,募捐的收入越来越少。
  钱啊,钱!你直接影响到党的工作,同志的生命!
  他们的眼睛在室内慢慢地扫过,极少的一点家具、被褥、炊具……这都是地下工作必不可少的掩护。最后,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停留在孩子们的身上:11岁的姐姐,8岁的妹妹,还有一个6个月的小弟弟。他们正沉沉地熟睡着。
  “用孩子换钱?”贾琏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马上打了个寒噤,旧社会的女孩子卖出后,难保不会落入火炕,那种遭遇连想也不敢想。她的眼睛又落到男孩子身上,6个月的东光还在吃奶,饥饿对他的威胁不太大,他依然长得那么肥胖可爱,小姐姐们都几乎抱不动他。他的相貌长得多么像父亲啊!贾琏知道:旧社会有的人家为了传宗接代,肯多拿出一些钱来买儿子。她的第一个儿子生于1932年的上海,在那白色恐怖的环境中,刚落地就不得不扔在育婴堂里。东光是她唯一的儿子了。泪珠儿一滴一滴流到孩子的脸上,贾琏心里犹如刀绞一般……
  “我们的三个机关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没有党哪里还有我们?儿子啊儿子!不是妈妈心狠,你也为党做点贡献吧!”
  贾琏和高文华拿定主意,第二天就托人寻找要男孩的人家。没有几天,打听到唐山市启新水泥厂附近,有个妇女只有一个女孩,很想要个男孩。贾琏抱着东光跟着介绍人上了唐山。活泼可爱的东光,十分招人喜欢。那个妇女一眼就相中了,拿出50块光洋和一张契约,叫贾琏签字。贾琏一看契约,如万箭钻心,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贾琏呆呆地回到天津,怀里揣着50块光洋。这笔款子加上其他同志筹措来的零星收入,勉强维持了北方局和河北省委近半年的开支,直到1936年4月,党中央派刘少奇同志担任北方局书记,情况才有了好转。
  当时北方局和河北省委的同志们,除了领导部门几个人知情外,其他人都不知底细。“胖娃娃呢?”后来有人这样问贾琏。但是看到她沉默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幸,立刻住了嘴。
  1936年下半年,高文华夫妇服从党的分配,离开天津,来到延安,后又去了南方,在湖南长沙一带做地下工作。他们离天津、唐山越来越远了。
  全国解放以后,高文华和贾琏设法托人去唐山寻找孩子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找不着了!”夫妇俩不死心,又去请唐山市公安局帮助寻找,结果是:“孩子确实不在了,连抚养孩子的那个妇女和她的女儿都死了!”
  夫妇俩从此再也不提这件事,把伤痛深深埋在心底。直到十年动乱之中,高文华被无理迫害,关押了多年,贾琏去找陈云同志谈话,才汇报了这件事。
  1981年4月6日,担任水利电力部水文局副局长的贾琏心肌梗塞去世了。党组织在拟悼词时把东光的遭遇写了进去。在沉痛的哀乐声中,同志们才知道高文华和贾琏这两位二十年代入党的老同志,为了党的事业失去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才知道当年自己曾经吃过用那个可爱的胖娃娃换来的窝头;才明白为什么贾琏平时省吃俭用,布衣服上还挂着补丁,临终时却嘱咐亲人把一万元积蓄作为最后一次党费交给党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