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的北島老了

我喜歡的北島老了
青春像溜冰鞋一樣疏忽而過。之前的磕磕絆絆與之后的氣喘吁吁是這樣的長,偏偏最流暢、最輕靈、最華美的一段過得這樣快。時間真的是勻速的嗎?為何感覺并不相等?
與青春易逝的感傷相比,更令人悵然的是,伴隨我們青春記憶的人猝然老去。他們不再憤世嫉俗、熱血沸騰、激揚文字、指點江山了,或者沉默在生活的深井里,換得與清水一般寧靜的心境,或者玩起了變臉,爆米花般的膨的一聲,便從青青澀澀、棱角分明、堅硬如斯變得花開一地,滿臉滄桑。
這兩天看《青燈》,不由得感概,我喜歡的北島怎么就老了呢?當年,背他的詩 “我不相信天是藍的,我不相信雷的回聲,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脈搏隨著聲音跳動起伏,青春的血液合著精神的體溫賁張開來,北島在一代人眼里如同自由女神手中之炬,引領我們向前去。
就是這樣的一個北島,現在寫出了《青燈》。這樣的名字,心境已見一斑。曾經的詩人已是人間惆悵客。鄉愁、浪子等字眼疊合成多種意象在他的散文中反復出現。“一只孤狼走進,無人失敗的黃昏”。許是六四之故,北島多年被關在祖國大門之外,與母親隔海相望,托他人的關系,幾年前,北島重返故里,帶來的卻是更深的鄉愁。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痛苦,被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的痛苦取代,這已是一個無法詩意地棲居的國度。“霜染紅葉,如大地的血跡。曲終人散,英雄一世自惘然。”北島借用對他人的回憶表達著自己深沉的哀痛。然而,與之相比,還有更痛的痛,那就是文學的墮落。一個離開了土地、離開了民族、離開了人類最深沉的感情的時代,詩人不相信還能為文學保有生存的土壤。“無限江山無限愁”,北島成了一個精神上的孤兒。不堪重負的還有,與之高山流水惺惺相惜者的接踵而逝,“他從床單下露出來的赤腳,那么孤立無援”——這是北島筆下的鏡頭,寥寥幾筆,寫不盡的悲涼,又何嘗不是詩人內心的寫照呢?
我喜歡的北島真的已經老了,不再是那個在堅硬的土地上播撒夢想種子的北島了。如果不是因著北島的名字,誰能看出來他曾經寫過《回答》那樣的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