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重大的進步都有很大的斗爭

每一個重大的進步都有很大的斗爭
去年,蘭州市物價局對該市漲價的牛肉面定出最高限價,我覺得這是計劃經濟的殘余表現,是在破壞市場。蘭州物價局的人是想討好老百姓,真要這么干,蘭州牛肉面就完了,偷工減料唄。
都改革了30年了,還有這樣的笑話,都是自以為比市場聰明的人干的。
人總是自大狂,認為市場是盲目的,我比市場看得清。現在國家也認為可以修正市場的毛病,所以干預市場。毛病是可以修正,但問題是誰來修正。是你還是我?
1958年,我被打成右派開始挨整,說的就是這些事。1956、1957年,市場上已經買不著肉和雞蛋了,我就說為什么不漲價?漲了價就買得到了嘛。我是反對管制經濟的,很多人不明白這個市場。市場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你永遠買得到,不過可能貴點兒。如果你把市場破壞了,有錢也買不到。
1968年,據說有一個機密文件,要把北京搞得像水晶球一樣透明干凈,說我危害首都安全,要我遷出北京。我被抄了家,老伴兒被剃了光頭。我當時在鐵道研究院,院里一起被趕出北京的有12個人。
于是,我在大同機車廠待了10年,境況還不錯。在農場勞動了兩年,剩下時間都在做技術工作。先是參與搞燃氣輪機,后來借調到北京鐵道研究院,在運輸經濟研究所研究到西藏去的鐵路值不值得修。我是學理工的,對最優化理論感興趣。最優化在數學上叫數學規劃,管理上叫運籌學,我學得都很起勁,從這些東西慢慢就到了經濟學——它的本質就是最優化問題,怎么能用最少的資源產出最多的財富。
1982年,全國數量經濟學年會在西安召開。當時,文字的經濟學被傳統理論界封鎖得很嚴密,只有用數學稍微有點自由度,因為當時搞傳統經濟學的學者多半不懂數學,一看數學符號就頭痛,就不再往下看了。那實際上是西方現代經濟學和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交鋒的會,參加這次會議的很多經濟學家后來都成為代表人物,如楊小凱、田國強、王國鄉,張維迎也發了言,他那時候還是一個研究生。
我們的改革不是一帆風順的,每一個重大的進步都是有很大的斗爭的。現在大家都說市場經濟,那個時候誰敢說?社會主義是有計劃,按比例,你來個市場要自由,既沒計劃也沒比例,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現在這個問題應該說基本解決了。那個時候像我們這種人,冒好大風險的,贊成私有化,發展個體經濟,是犯天下之大忌。所以,反精神污染,反資產階級自由化,不斷地反。現在都開公司,私有化了,那個時候誰敢?馬路上擺個攤兒都不行的,資本主義尾巴,要割的。在這樣的環境下,沖破了重重障礙,當然不光是經濟學家的作用,主要還是鄧小平和他的一些助手等改革派政治家,再加上經濟學家的作用。大家慢慢越來越懂得自由經濟的意義,這個斗爭就不太大了。很多人都忘掉了。
我寫文章說,很多人都坐享其成,收入都提高了,可是當初你們都是反對搞市場經濟的,反對得很厲害,什么帽子都給戴過。你說愚蠢不愚蠢?全世界經濟搞得好的沒有一個搞公有制的,這是從經驗上看,理論上也是完全能證明的。
過去講工人農民創造財富,工人農民當然創造財富。但是改革前后都有工人農民,為什么財富以前沒有現在多呢?就是多了一個企業家,把勞動、技術資源用最好的辦法組織起來,用最低的成本生產出價值最高的產品。財富是這么創造的。計劃經濟算不出來怎么最優。
近年來,改革引發的諸多不滿集中顯現,“主流經濟學家”被指責“與利益集團結盟”,從而招致主要來自互聯網的嚴厲批判,茅于軾因為主張“企業家是社會的寶貴財富”、“替富人說話,為窮人做事”也被牽扯其中。
我認為,主流經濟學就是自亞當·斯密開始的以市場經濟為核心的西方經濟學,后來不斷繼承發展,又有了很多大家。非主流就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后來沒有人了,他的學說到他為止。不是沒有人研究,是沒有新的發展新的推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是革命的經濟學,不是建設的經濟學。大學里已經是主流經濟學的天下了。
社會上有這么多有強烈不滿情緒的人,值得我們深思。是什么政策得罪了他們?我的答案是我們這個社會的特權分子可以侵犯別人而不受制裁。一邊有特權,另一邊就沒了人權,連起碼的保護都沒有了。受人侵犯又沒處申訴,當然會產生出強烈的不滿。現在老百姓告政府狀的越來越多,但是要么法院不受理,要么受理了不能公正判決。百姓能夠勝訴的微乎其微。這樣一種狀態當然是危險的。說主流經濟學家跟利益集團結盟,這個情況可能存在,但我很難舉出實際的例子來。
我百分之百的收入都是我的勞動所得。我也沒感覺有暴富的可能。(夫人插話,人家開價高,你是拒絕了)最近有人出10萬塊錢,要求以天則所的名義發表一個報告,我們商量之后沒有同意。剛出現獨立董事的時候,好多公司請我當獨立董事,年薪少則幾萬,多的幾十萬。我沒有一個接受。為什么呢?因為我一看它的要求,要懂會計、懂法律,我不懂,不符合要求。他們挑我并不是因為我懂會計懂法律,是因為我有點名聲,對他們品牌上有幫助。很多經濟學家是接受的,很輕松,不需要干什么事,拿現錢。我不這么想,不干活拿的錢,特別得小心,拿了要出毛病的。
我沒有炒房炒股。我也不是因為看不準,而是我不喜歡這個事兒。前幾年我知道股票肯定得漲,但是上市公司大部分都是國有企業,都做得不太好,我不愿意投資給它們。
1993年,我從社科院退休之后,做了三件事,參與創辦天則經濟研究所,在山西臨縣設立小額貸款,在北京開辦富平保姆學校。當時我的小額貸款項目發放了25 萬元給有創業沖動的農民工,不久人民銀行天津分行曾經發了個正式文件給我,要我關掉臨縣的小額貸款。我回信說,我沒讓任何人受害,有很多人受益,為什么關我的?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現在一個星期去兩次天則所,還有雙周論壇。富平學校、小額貸款也都要過問。寫作量也很大,我每年可以出一本書。晚上上網收郵件、回信,有的請我幫他們找資料。(夫人插話,都是不認識的人)人家抱著希望來找我,你叫人失望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