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過年的火車上

回家過年的火車上
快要過年了,家對任何一個游蕩在外的浪子來說,都是一種難以排解的牽掛,我也不例外。雖然票很難買,雖然這個時候的火車總是擁擠不堪,但我還是決定回家。
火車由北往南,轟轟隆隆的,人很多,味道很重,我是窮孩子家出身,現在雖然有了些小錢,但骨子里還是沒有坐臥鋪的習慣,擠在硬座車廂里,我有些后悔。我坐的那個座位是兩人排的,同座的是一個學生,帶個眼鏡,文質彬彬的,對面是一對夫妻,還年輕,卿卿我我的,似乎還很有錢,那男人拿的那手機很新潮,我都沒見過。
人特別的多,過道上不時涌進一些民工,擠得滿滿的。那女人開始坐在外面,后來被一個民工碰到了,就換進了里面,嘴里嘀嘀咕咕的,聽不懂她的家鄉話。后來那男的拿出一副撲克,要和我以及那個學生斗地主,說反正睡不著,不如玩會,我問他多大的,他說五十一百的,又沒零錢。我笑了笑,說我平時玩就是一塊兩塊的,這么大玩不起,他很不屑的樣子,說一塊兩塊玩得有屁意思,就不再理我了。
夜里大概兩三點的時候,我有些迷糊,但睡不著,我坐車一向暈車,坐火車也是,犯惡心。這時我覺得身邊坐了一個人,我抬頭一看,那人衣著光鮮,小平頭,我也沒在意什么,出門在外,給人方便,予已方便嘛。于是向里擠了擠,把那學生給擠醒了,他有點不滿地看了看我,倒也沒說什么。對面那對夫妻一直沒睡,男的一個勁的說,女的總吃吃的笑。
身邊那人坐了不到三分鐘,就站起來脫下了外套,是那種很大的羽絨商旅裝,然后掛在了那對夫妻背后的那排座位上的掛鉤上,我當時很奇怪,他為什么不掛我們這兒呢。而且那個掛鉤上已經掛著了一件西裝。那男人掛好衣服之后,然后坐下,一分鐘之后,他站起來,從掛著的外套里袋里取東西,我坐那看得很清楚,那學生也在看,那對夫妻因為人家的手從他們的頭上伸過去,也轉頭看著。我們都看到了,那人的手伸進的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下面掛的那個西裝的里袋里,他很從容,慢慢地搜,掏出一個錢包,還有一個打火機。然后把那些東西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我從沒有見過這種事,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明目張膽地如此行動,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我看那學生,他的臉漲得通紅,幾次躍躍欲試,但都克制住了,那對夫妻從看到那人的手伸進里面之后就轉過頭來開始假睡。我一向很膽小的,見到這種情景,雖說心里不滿,卻也不敢路見不平一聲吼,那會兒心里的難受真是說不上來。自責羞恥一起涌上心頭,但我到底不敢說什么。我知道這些人身上都帶著家伙,大過年的,不要節外生枝。
那人做完以后,把衣服拿了過來,披在身上,轉身就走,整個過程,他一眼都不曾看過別人,真正的旁若無人,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有恃無恐,估計是后者。我見那人走了,一下子蹦了起來,用手拍了前面那人,他還睡得正香呢,我指了指那人的背影,說你錢包被偷了。他猛地跳起來就追,車廂人確實太多,走一步都難,小偷還在車廂里往前移,那人就一路追過去,也沒喊,我向后看著,失主沖到了小偷面前,低聲對小偷說了幾句,那小偷便把錢包還給了他,然后問了他一句什么,那人向我這邊一指,我趕緊一躲。縮回了座位上閉上眼睛。
等我睜開眼睛,小偷已經站到了我面前,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個耳光打上來,我兩眼冒金星,臉上火辣辣的。小偷沖我嚷了一句,你他媽的活膩歪了?然后便走了。我捂著臉,心里一個勁的悔,應該等小偷出了這個車廂再對失主說的。那學生看著我,臉還是紅紅的,問了一聲,沒事吧,我搖搖頭。對面那個女人對我說,你真傻,又不是你一個人看見了,管那么多閑事干嘛呢?男人陰陽怪氣地說,現在還有雷鋒啊,真想不到。我不想和他們說什么,閉上眼睛,那失主這時才過來,對我一個勁地道謝,我說不客氣,他覺得不好意思,從他座位上拿了一瓶可樂給我,我笑了笑,沒說什么。
后來我總覺得不好意思的,一個大男人,被人甩了一耳光竟然不敢還手,旁邊的人還一個勁地看我,我只有裝睡,但又睡不著,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受這種氣,卻又無可奈何,誰讓自己是個懦夫呢。到了五點多的時候,人群開始一陣騷動,原來是查票的。那對夫妻也醒了,男的罵道,TMD大過年的,這么多人,查他媽的X票。那女的說,你不見這車上民工多嗎。我一直懷疑,他們那么牛,怎么不坐臥鋪呢。我們都把票拿到手里,慢慢的等著。我對那學生說,還是你們好啊,可以買半價。他很靦腆的笑了笑,可能還為剛才的事不好意思,我覺得這小子挺可愛的。
旁邊的人可沒我們這么從容了,幾個民工亂哄哄的,其中有一個女人,大概三十多歲,頭發很亂的,她把擺在過道里的行李包撥拉開,一下子鉆進了我旁邊那個座位底下,那邊是三排座,藏匿一個人綽綽有余。我心里樂了開來,看來逃票還有這么簡單的方法呢,以前從不知道。
乘警過來了,一行人,到我們的時候,我們把票拿了出來,那夫妻中的男的碰了一下乘警,用手指著那個女人藏身的座位,乘警一下子明白了,中氣十足的叫著,出來,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不客氣了。然后那女的從里面鉆了出來,很羞愧的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她被勒令到七號車廂去補票了。
乘警然后對男的說,謝謝你啊,都像你這樣子,我們就不用這么累了。那男的說,沒什么,應該的應該的。等乘警走了之后,那群民工紛紛議論,很是不滿。大家都瞪著那個男的,那男的毫不在乎,對老婆說,媽的老子就看不慣這些違法的事。說完還對我嘿嘿一笑。
那時火車顛的很厲害,我差點兒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