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的西方特殊论

韦伯的西方特殊论
韦伯所处的时代除了是欧洲协调的面临破裂的终局阶段,其实也是欧洲启蒙之後学术最为活跃的时代,民族国家初步成熟、工业革命重大发展、资本主义直扑而来,韦伯体认到他所面临的正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当代社会」,和传统生活有重大的决裂。韦伯认为,西方的当代社会是具有特殊性的,因此他念兹在兹在探寻这种特殊性的原由。
相对於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强调的劳动力市场概念和剩余劳动分析,韦伯显然认为经济决定的理由还不够充分。他考察了现代国家的特性和比较诸种宗教文化的论据,认为西方特殊的资本主义和现代社会诞生在新教的「入世的禁慾」中。与其说是物质决定存在,还不如说是宗教传统的精神决定了人们生活的模式。这样的讲法有点唯心论,但韦伯的说法并不只是唯心论,至少其理据乃是经过充分的历史比较考察而来。因此只能说他虽注重「精神」,但这只是相对於马克思用物质来分析而言,不能说韦伯唯心。
很多人都认为新教其实是对天主教传统仪式和管制的挣脱,但韦伯却独不这样想,他认为新教持有「入世的禁慾」态度,其实远比经常鞭长莫及的天主教对教徒的管制要来的严苛。新教持有「预选的子民」和子民以努力工作荣耀上帝的想法,带来的西方资本主义的特殊文化。这样的精神文化是传统宗教无论印度教、儒教或者佛教都前所未有的,这也是韦伯解释为何资本主义独出现在欧洲的理据。但要提醒的是,韦伯并非对新教徒的伦理特别爱好或者是要为其找出正当性来源;他所作的,其实只是想要解释为何资本主义独独出现在欧洲。
传统宗教里,依赖的是教士或某些达人的「卡里斯玛」以建立权威,和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也经常因为国家组织的松散而不了了之。宗教本身从多神走向一神是重大的进步,但真正引发和世俗之间的紧张,是启蒙的除魅之後。当巫术及其所带来的卡里斯马领袖无法再以传统的方式推展宗教,而现代国家越发强力的统治机器也逐渐无法容忍宗教和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这样的环境导致了世俗权威的日渐高涨,当国家能力越强,宗教与国家的紧张关系就越需要以「入世的禁慾」方式求取突破。随着国家因为理性化而逐步改变权威模式,宗教与国家之间的并存也因为宗教在诸多领域的让步而取得妥协。
韦伯在宗教和经济间的研读成就有目共睹,但文章多断简残篇,经常让人读不出头绪。他的博学多闻特别值得一书,信手拈来一下子回教一下子中国,印度他也能讲的头头是道。仔细看他对中国的分析,我猜想他应该不懂中文,但制度上的了解他确实很有一套,和实际上的差距并非甚远。但有一点让中华文化圈的人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是,韦伯怎麽会认为「儒教」算是一种宗教?对中华文化圈者而言,儒家可以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统治理由,唯独很难相信这会是一种宗教,即便如果走进孔庙,看到牌位祭礼,会让人感受到儒家具有所有宗教该有的成分亦然。韦伯说过中国文化没有对应religions的字,若是如此,怎麽儒家可以被归类在宗教呢?有关於此,我读书太少,就不知道余英时在《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