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叙事研究的未来会走去那?

台湾叙事研究的未来会走去那?
看完Elliot Mishler、Don Polkinghorne和Amia Lieblich三人对叙事研究未来的对话录後,折腾我一学期的叙事研究专题算是告个段落。Human Science在哲学层次上从来不是我的强项,微观领域的各种符号互动论和语意学更是我避之唯恐不及者,没想到我就这样瞎打误撞的和这领域硬碰硬了半年。
叙事算是人文学里比较新的理论,用在社会学领域更是少见,但近几年国内社会学界质性研究吹起流行风,叙事研究开始受到比较多的关爱。甚至就我个人没什麽依据的「感觉」,国内社会学界翘础的台大、清大和东海三校,近几年学生的论文产出似乎都走质性研究较多,虽然没看到很正统的叙事研究(老实讲什麽是真正的叙事研究,Elliot也说这个很难讲,不能划界。),但多半也有碰到边际。或者至少说,近几年国内表现出色的年轻社会学者及所指导的学生,都很勇於对传统的实证研究霸权提出挑战。
但观察Elliot、Don和Amia的对话,这篇2007年的讲稿却充满了对於叙事研究遭到实证研究挤压的忧虑,以及对於实证研究垄断出版、教职等学术科层的现象的不满。Amia和Don两位叙事大师必须建议学生走混合方法或者在方法论上着重多元性,突显北美学圈里叙事研究和质性研究的边缘性。 让我感到兴趣的议题是,为什麽台湾社会学界对於这样的研究接受度比较高?是因为台湾本身的包容性强,或者因为台湾社会学界量化传统本来就不占特殊地位?在我学习的经验里,三位叙事大家的抱怨在政治学界远比社会学界要明显,我自己的硕士论文就曾经在政治社会学的领域遭到实证学派的严苛挑战,虽然最後没有影响到我的学位,但这也是我後来意外踏进社会学的原因之一。
我暗自猜测,台湾社会学界对於质性研究接受度较北美学圈为高的原因,是因为这几年学术界的年轻新锐多半有着共同的学术背景,一流大学博士、擅长质性研究方法,也乐於将这样的方法带回台湾。而这些年轻有冲劲的学者自然会带动硕博士生的研究取向,也因此在学圈内取代了老一辈的学者及其研究方向,开启了知识社会学的转向。而配合国内政治环境的自由化与社会多元化,政治社会学、历史社会学、区域研究、实证研究传统和量化研究逐渐随着老教授退休而退出舞台,新风潮各领风骚,还有学妹曾经表示我读大学时很流行的女性主义现在也已经退流行,真是吓死我也。
不过学术这种东西,总不该只是赶流行,也因此每几年都会有个turn出现,比如有段时间国家被抛弃的远远的,然後就有Theda Skocpol跑出来说要把国家找回来。我想台湾这种因为小社群而显得与众不同的学术状况,应该过几年也会有学者跑出来说要把历史或者政治找回来,然後就是女性主义者要找回性别政治了。也说不定台湾的情况会发展成实证研究者要跑出来说「把量化找回来」也说不定,至少最近清华社会所就正为了这个问题要开始茶壶里的风暴。
相比於三人对谈的前半段不断批判实证研究霸权,对谈後半段谈的是叙事研究的「技艺」。但读到这部分我就笑了,我基本上同意三位大家的病理分析,他们都认为叙事研究者的技艺精进必须透过丰富的生命经验才能达致,而这必须透过团体讨论、异文化体验和阅读来精进。不过这个问题拉到台湾来看,却有点像是象牙塔里的风暴。台湾学术圈向来是个小象牙塔,和外界没什麽关联,出色的学者三十五岁拿到博士学位顺利进入一流大学教书,人生所曾遭遇的最大苦闷通常都是写论文和失恋。要期待这麽单纯的生命经验透过互相讨论来精进「技艺」,实在是缘木求鱼。
前段时间看见学术网路上针对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谁比较趋近现实吵的不可开交,心理觉得很困惑。台湾的经济学家就是会在原料高涨时期提扩大内需让政府和民间抢料刺激物价的人;而社会学家则刚好是因为没有出来混社会所以离社会最遥远的一群人,两批都是象牙塔中人,有什麽好争辩谁比较现实的?竟可以为此吵的不可开交,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三位大师都不是台湾人,谈的也是北美学圈的现象。我对北美学圈所知有限,读起来反而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发现其环境和所面对的问题和台湾社会可能有很明显的差异。三人对谈对於研究伦理的看法是少数和台湾社会比较有对谈空间的段落,这方面的讨论在台湾也有相当丰富的研究成果和对话,温故知新读来颇为温暖。
但读完这篇文章,实在兴起我想出国观察看看的想法,我问了几个社会学硕士当年读书时有没有定期注意外国主流社会学期刊的最新研究趋势,却发现台湾的学生好像不很重视这一套,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以前我学中国研究的时候还蛮注意国内外期刊的最新趋势)。或许是我们当学生的自己不很认真,所以才以为台湾既然已经qualitative turn了,那西方学术界必然想当然尔早就turn了,读完三人对谈才突然对西方竟然没有turn吓一跳,实在是不应该。修完叙事社会学这门课给我的最大启发就是,有机会就赶快去外国看看,要去体验Amia说的异文化冲击才能丰富生命经验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