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感情与讲道理

搏感情与讲道理
在国会工作的经验经常让我感到沮丧,每当遇到很「卢」的选民时,和李丁赞与吴介民问的问题一样,我总是很困惑於为什麽台湾已经民主化这麽多年,却没有一个比较讲道理的公共讨论空间?当你很认真的解释法令给刁民听,告诉他这样的要求於法无据,刁民就会转移焦点和你花一些他多可怜多可怜请官方法外开恩这类的话。用「我在研究看看」作理由挂掉电话之後,通常我会暗暗加骂几句脏话,但一瞬间又有点疑惑,到底自己是太自命清高,还是刁民实在应该好好检讨?
我所遇到的问题,正是李丁赞和吴介民在「传递共通感受:林合社区公共领域修辞模式的分析」疑惑的,怎麽在「搏感情」和「讲道理」之间找到公共讨论可能性?同样的问题,杨弘任也在《社区如何动起来》说过,他引用Latour的「转译」概念去谈专家和民众的沟通,也点出了社区营造工作如何必须由生活而非陈义过高的理论做起。李丁赞和吴介民这篇文章,针对杨弘任对参与社区营造的观察切入更深,用公共修辞的概念,点出了张耿新、许财富和朱彩娟三位曾经角逐里长位置的林合社区地方头人各自的局限和优势。点出了具有改革意识的文史工作者张耿新如何因为只知道「讲道理」,而不会「搏感情」导致无法在修辞展演上取得地方民众的信任,最终导致地方改革力量的衰退。而朱彩娟又如何以去政治化的修辞艺术「搏感情」,而有能力联合既有派系去尝试取得个人的政治地位。
李、吴以公共修辞的展演作为分析社区营造能否击败计有地方派系势力成败的关键因素,确实是很棒的创新。以公共修辞的「共通感受」(sensus communis)传递来填补「搏感情」和「讲道理」之间的漏洞,也能够弥补哈柏马斯沟通理论中缺乏权力分析与情感层面的问题。不过李、吴点出的社区总体营造「可能性」,其实也正彰显了现下社区营造困境的主因。希望理想主义者能够透过公共修辞的展演去加强与在地民众间的「共通感受」,其实不免有期待「克里斯马」(charisma)领袖的危险性,克里斯马领袖经常是不世出的人才,如果二十年都没有出现一个,难道社区总体营造就永远要沦入派系的魔掌?
阅读李、吴这篇文章虽然一直让我想到每星期二晚上都得在三重客运上被强播收视的台语乡土剧《爱》,但其实感触更深刻的,是对自我生活的投射。我从事real politics工作以来,一直都在「搏感情」与「讲道理」之间来回折冲,也自有一套像是Goffman前後台论的修辞的展演。最近想尝试开发新的人脉,许多前辈都指点了要去拜访哪些人、团体,还有如何透过社区营造去营造自己的社会资本。对老板的选区,用他的名义进入很简单;但开发自己人脉的话,这方面我仍然很生手,而且脸皮颇薄,正是李、吴文批评的只知道讲道理不知道搏感情那类人,刚好和我在选区的扮演角色相反。前辈说这应该只是调适的问题,但或许调适本须跨过很大的鸿沟。这时又让我想起那个总是永远不放过我的学术与政治问题,学术看不见问题便罢,更可怕的是看见了问题,却没办法在实作上冲锋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