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文本还是瓶中精灵?
吴介民的文章「乡土文学论战中的社会想像:文化界公共领域之集体认同的形塑与冲突」想问的问题是,台湾民间力量蓬勃发展之际,为什麽一直没有出现可以进行公众讨论的公共领域?吴介民认为,真正的问题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公共领域,而是七十年代以来公共领域中的讨论,因为台湾威权统治历史的特殊性而必须以隐蔽文本的形式出现。而到了民主化後,这些过去在藏在隐蔽文本後面的真相(尤其是国族认同问题)如雨後春笋般的冒出,就像水痘一样,遮蔽了公共讨论的可能性。因此「谩骂」其实是过往隐蔽文本的摊牌,吴介民将这种摊牌视为社会能够进行公共讨论的第一步,他说这是个台湾人必须集体通过的险滩。
吴介民引了乡土文学论战了例子,去强调从乡土到本土的文本隐蔽性,以及所招来的共匪台独大帽子过程,去突显乡土文学作家必须采取隐蔽文本的必然,以及乡土派内部被遮蔽的路线矛盾问题。例如陈映真和王拓的矛盾在民主化後被视为理所当然,但七十年代他们却被归类为一体,藉此彰显这就是「隐蔽文本」。
这种认知和萧阿勤的「瓶中精灵」观点明显有差异,萧阿勤曾经在博士论文Contemporary Taiwanese Cultural Nationalism点名叶石涛曾修改自己的《台湾文学史纲》,认为叶石涛在威权统治时期和民主化後想法有明显转变,萧阿勤将之视为民主化後自由氛围诱出的「瓶中精灵」现象。意思是说,萧阿勤认为叶石涛早期确实是那样想的,而民主化之後因为社会现象的转变而改了想法,才回过头去修改自己的文章。而若就吴介民的想法,则可以解释成叶石涛的想法一直是现在想的那样,七十年代时他只是将自己的想法隐蔽起来而已,因此民主化後一切变得可以讨论,叶石涛自然会回头修改以前被隐蔽的文本。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我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又好好读了一遍吴介民的文章。仔细想想,吴介民关心的焦点并不是叶石涛到底想法有没有前後不一致,而是台湾的公民社会讨论到底是不存在还是因为正在出麻疹而暂缓中。吴介民这样的想法在文章最後也有表达,他提到2004年总统大选後光怪陆离的现象其实也是一个公民社会建立的必经过程,过去隐藏的话语正因为民主化而逐步出现,过程难免会因为谩骂性质而刺伤了其他的群体,但吴介民却很乐观的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这个观点在他的另一篇文章「第二个民间社会的诞生」有详尽的叙述。
照着吴介民的想法推,他会认为谩骂会逐步让人民反思这种讨论的意义何在,并逐步迫使民众反省是不是需要用其他的方法解决尖锐刻薄的互相羞辱对话,进而逐步发展出真正的公众讨论,去解决问题。近几年在知识份子学圈因为叙事理论的发展而有集体书写、治疗等活动的进行,企图就族群故事的议题达成族群间的相互理解效果,但范围仍然不大。吴介民的乐观预估到底对於建立公共讨论有没有效果,我也没办法作出评估。但必须声明的是,即便我始终觉得吴介民的想法太乐观,但还是由衷希望社会是朝着这样的方向前进。有时候我会想,美国刚刚建国的时候也是乱七八糟,还有政治领袖落人去砸报社的奇闻轶事,想想台湾民主化才二十几年,有这样的成绩确实也该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