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外省人:战後台湾外省人认同概念初探
我们要孩子们认同这块土地,他是台湾人,那麽他的国籍是中华民国,这非常清楚。我自己也是这样教育我的子女,我也告诉我的子女,我虽然不在台湾出生,但是我将来百年之後我会葬在台湾,我烧成灰都是台湾人。(华湾先生 马英九)
「外省人认同」一直是台湾认同政治的重要议题,也牵动着整个台湾实际政治的脉动。事实上,外省人认同并不是自四五零年代外省人大量进入台湾就开始,而是非常晚近的产物。外省人这样的名词,原来只是本省人称呼1945年以後流亡至台湾的新移民方式,外省人本身并不会用这样的名词自我称呼。对於这些中国流亡者而言,他们界定自身是江苏人、广东人和黑龙江人,而不是全称的「外省人」。
随着这些中国流亡者长期居住在台湾,他们逐步融入了台湾的社会生活,和台籍民众共同生活在土地上,尽管所有的异议处於被压制的状态。这些中国流亡者认为自己和台湾民众都是「中国人」,并对此毫不怀疑。然而1979年之後台湾独立运动伴随着民主、台湾认同而兴起,外省人开始感到错愕。而随着民主化的脚步迈开,蒋经国的「吹台青」和李登辉领导国民党本土化的作为,都导致外省人的特殊因为反对运动政治论述的需要,而被特别彰显。
大陆探亲开放後,中国流亡者带着子女回到日思夜梦的故乡,却发现过去依着魔幻写实话语而存在的「故乡」早已崩解,而手上的台胞证又明确的彰显他们的「台湾人」身分。讽刺的是,岛内却因为台湾认同的昇高,正压缩着外省人的政经空间,使得外省人感受到乡关何处的压力,他们的认同此刻被迫漂浮在台湾海峡上空,甚且因为外省精英在选举和政争中屡战屡败而感受到「再流亡」的焦虑。
「外省人认同」因此有了雏型,并透过文字书写和口说的叙事不断强化。所谓外省人,此刻成为这些江苏浙江黑龙江来客的新认同方向,他们透过叙事的记忆与遗忘,不断强调流亡和眷村经验,并且在选举时透过传达「再流亡」焦虑以及试着和本土不断沟通,去突显自己的弱势与理性。论述变成一种策略,藉着新认同的强化以尝试追求某种共通於外省人间的政治目的,以弥平他们无时不刻的认同焦虑感。
这样的情形,因为马英九的当选而有了转圜。香港出生的湖南人马英九以及大的差距当选中华民国第十二任总统,他在竞选期间策略的使用「烧成灰也是台湾人」和「台湾向前行」为口号突显自己的在地色彩。竞选策略的成功及大环境的优势,让马英九顺利的当选了总统,但就职後他仍不免得面对台湾敏感的认同政治问题,包括他的中国政策、中华民国认同以及对日态度都面临了中国认同与台湾认同的拉锯,也使得选举的美好台词有化为灰烬的危险。
马英九的当选是台湾认同政治的一个转圜,但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把握好和解的机会,导致台湾族群关系并没有因为一位外省人获得大多数选票而获得改善。这使得台湾的当前政治的核心问题仍然和吴乃德以为的族群之间「社会融合、政治对立」的处境相仿。对於类似问题的解决之道,多数学者仍同意接近社群主义意念的公民民族主义(civil nationalism)模式,意图透过更多的公共讨论,去达成尊重、平等而多元的族群关系。
叙事在台湾认同政治的上一段过程里,无论在台湾认同或者「外省人认同」中,均已经扮演了重要的认同凝造角色。下一个阶段的叙事认同行动,应该是要以凝聚一个完整、多元而平等的台湾认同为目的。外省台湾人协会举办「蒲公英写作坊」或者举办家书徵文活动,都是希望藉着鼓励人们说故事来促进相互间的了解。
从建构外省人认同的外省叙事里,已经可以感受到外省人希望彰显自己并非台湾认同中刻板印象的焦虑感。但很可惜的是,为了要营造「外省人认同」,而在叙事中刻意遗忘了像是1945年以前移居台湾的华工、外省人之间的阶级差异、外省人与台籍民众间的互动等更多元细致的叙事。这使得叙事本身的功能意外成为外省人追求政治目的的方式,并且也无法达成族群之间相互说故事与听故事,以和平共处的可能。
因此,未来台湾叙事认同,应该更强调族群关系的叙事,而不是单一族群生活经验的重复表述,如此才能够使叙事认同的行动往更高一层的方向走,以追求多元但平等的族群关系,使得这样的关系可以在公共讨论的领域里逐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