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

高老头
巴尔札克的《高老头》所显现的资本主义带来的文化冲击,被William M. Reddy在Need and honor in Balzac’s Pere Goriot:reflects on a vision of laissez-faire society一文里面看作「社会批判」而不只是「社会写实」,但我倒是认为,社会写实的意义本就在於对社会现象的批判,不需要特别去提个新归类法归类它。
每个人读《高老头》的时候,都觉得高老头是个李尔王再世,他把一切都奉献给子女,但子女却只想从他手上得到钱,而甚至连高老头往生了,女儿都还吝於与他见一面。这本书描述了十八世纪法国两个社会的风景,上流社会以金钱累积的虚假排场,晚宴、情夫、钻戒,背後其实是以负债的积累来垫付。也就是说,美好华丽的排场都只是表面,贵族挥霍的同时其实经常一贫如洗。 高老头的二女儿和高老头本身则颇有「中产阶级想上提升」的意味,在资本主义初期,银行家和商人都被传统贵族列为爆发户,难以打进贵族圈中。在《高老头》里面,他的二女儿需要藉着大学生哈斯提叶以远亲的关系得到上流社会五会的邀请函才能够参加贵族的晚宴。而其实一贫如洗的大学生,则用着远亲的贵族姓氏在招摇撞骗。 《高老头》故事里的贵族经常都排场大却很贫穷,中产阶级比较有钱却没办法打入上流社会。而最有趣的是,整个故事里面若要我选最有钱的人,我会选那个放高利贷的犹太商人,但他却根本不曾在这本书里有任何描述,只是屡被带过。
Reddy用荣誉(honor)和需要(need)的妥协与折冲(trade off)来看待整个高老头的故事。在《高老头》中,资本主义冲击了巴黎贵族的传统文化,贵族需要以更大的排场证明他们的身分,新兴中产阶级以爆发户的心态想要打进上流社会,但他们却还不懂得贵族所要求的品味生活。而年轻人,则怀抱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梦想,即使窝居在贫穷的拂盖公寓,也要穿着整齐漂亮去和贵族约会,并怨叹自己因为走路时皮靴沾上了泥而被贵族的门房看不起。
贵族的荣誉必须以财富维系,但其所必须维持荣誉所付出的钱财,其实远超过了真正的需要,导致便宜了放高利贷的犹太老头。而中产阶级为了打进上流社会的虚荣,又必须要透过攀龙附凤和财富象徵来表现,不揞贵族文化的中产阶级一不小心就会表现超过而显得像爆发户。资本主义前期的社会,充满着这种矛盾,使资本主义的面貌显得丑陋不堪。
在《高老头》这本小说里所提到的,还有两个上层阶级以外的无产者,从拂盖公寓的处境,可以看见无产者面对中产阶级和贵族在争夺上流社会发言权的同时是如何充满无奈,他们以一百法郎以内的价格在困顿的拂盖公寓住一年,而伯爵夫人一晚的赌资可能是六千法郎。看看大学生哈斯提叶,想想即便你看到这种朱门酒肉臭的场景,但过惯了天堂的生活,谁想活在地狱?阶级有了往上提升的动力,但动力却自踩着底层阶级爬高而来。
《高老头》的故事让我想起股市万点时期的台湾,一个买空卖空就有数万以上获利,升斗小民也可以一日致富,闭着眼睛买的股票都会赚钱。那是台湾消费性经济成长最快速的年代,路上随便都有人会戴劳力士,穿着写着大大Prada的衣服晃荡,下午茶日日客满。这其实也很类似巴尔札克笔下资本主义前期的巴黎,爆发户还没适应贵族文化,需要用招摇的「荣誉」显示自己的贵气。前些天我看到郭台铭不知道又干了什麽有钱人才会做的事,心里就想,好几代的有钱人像是新光吴家、裕隆汽车的严家,通常表现都很低调,他们看到郭台铭,一定会觉得这人颇无品味。这麽一想,就让我想起《高老头》里面,哈斯提叶的表姊批评高老头的二女儿看歌剧时笑的太大声一样,异曲同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