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鸦片?
人老了,不得不回忆,回忆都甜美吗?
记得,二十多年前,采访某一个思想犯,他说在日本参加「台独联盟」的团体,与国民党政府对抗周旋,那种在异国的革命活动,让他一想起 就血脉贲张。但自机场事件後,遭受重大的打击,其人生经过了刻骨铭心的大转变;因此,他一定设法遗忘悲伤与不愉快的事,再去想,那就 是愚蠢,撇开那狗皮倒灶之事,尽量想昔日的有趣事与好事。
最近半年来,学了电脑,旗山的小画家蔡逸岚经常来帮我灌影片,他拥有五千片电影DVD,以及无数的音乐CD,他有的,我就省下钱。前几天到 高雄,买到了世界名导的影片,得以再看瑞典名导英格玛?柏格曼的作品「喜悦」大概是第二次观赏。剧情一开始描述男主角参加管弦乐团演奏 ,联络员通知妻子马莎死亡女儿受伤……
然後,整部片子以回忆为主轴,交代两人七年间的恋情故事,这两位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斯迪格与马莎的恋爱婚姻的颇为曲折。整部戏以交 响音乐为背景,排演的管弦乐器齐奏孟德尔颂协奏曲,小提琴演奏「风」的章节倍感亲切,孟氏音乐风格温柔、优美、恬静,旋律内涵富於幻 想与诗意。剧本与音乐的契合,由充满霸气老桑德比指挥,严厉而敏锐:
「你们今天演奏得很糟糕!」
「有那麽糟糕吗?」
「都是笨蛋与蠢鬼!」
「你们这些蠢货!」
「我受不了你们,现在休息十分钟!」
桑德比不容许有一点演奏瑕疵,指挥时手势夸张,皱眉头、怒目、跺脚,团员无不惧怕三分。然而,他欣赏斯迪格与马莎的情侣,做了男女爱 情证婚人,喜欢这对青春又有天赋的年轻夫妻,或许是诠释古典音乐的需要。他特别提携有企图心的斯迪格当第一把小提琴手的机会,无奈, 过份敏感的斯迪格,第一次演奏孟德尔颂E小调协奏曲,一开始以独奏小提琴,表现尚不离谱,第二段独奏就紧张拉走音搞砸了,此次演出颇打 击斯迪格,从此,为了讨生活,接受了与一群老班小提琴手演奏的命运。柏格曼的电影,从不传达幸福顺遂的婚姻,他服膺托尔斯泰所言:幸 福的婚姻都一样,不幸的婚姻才不一样。来自生活的压力,贫穷夫妻问题多,两人的收入有些不足,时常捉襟见肘,生下两个孩子又加重了负 担。後来斯迪格泡上了尼莉,夫妻的危机重重,争吵不断,一对曾经恩爱夫妻,但离过婚的马莎一直隐忍对爱情与婚姻的妥协,体悟婚姻与欺 骗的本质,比丈夫还深刻:
「我希望你做事像男子汉!」
「或许一切是我美丽的梦想!」
丈夫怒掌妻子脸颊,於是,分开是必然的。两人分隔两地後,丈夫痛定思痛,证明自己深爱马莎,开始写信力图挽救婚姻,妻子想家:「没有 工蜂,就没有蜂箱!」然後,两人重归於好。邀请桑德比作客,他觉得两人不该分离,在音乐的世界里心有灵犀,是那麽温柔,是那麽深情的 一对夫妻,何以要劳燕分飞,他当然义不容辞地要当和事佬,美食美酒下,终於酒醉了,两人听到了老桑德比的鼾声,在指挥台上充满霸气的 指挥者,那柔美流利陪衬的音符回荡。
两人在经过一番波浪而复合的夫妻,幸福似乎掌握在手中,但是福无双至,厨房的石蜡火炉爆炸,妻死女受伤。斯迪格在演出现场等待表演, 知道恶耗,他回到家接受事实的摧心悲伤,泪流满面的他,回到表演场,桑德比要他休息节哀,但他坚持要出席表演。
导演柏格曼的电影,擅长诠释青春、恋爱、外遇、老病、死亡等题材,其手法精湛高明,不做第二人想,感觉他对剧本非常讲究,对白生活化 ,那特有的语言张力,使用非好莱坞演员,称职的演技,常以小成本拍电影,攫住全世界热爱艺术电影迷。法国明星凯撒琳?丹妮芙的美艳,也 受他执导的才华吸引,而参加他的电影演出,因而与他有一段情,并心甘情愿替他生下私生子。每次影评人、学者、观众票选,没有像大卫连 、史蒂芬?史匹柏等卖座导演处理战争大场面,但他都占据第一名,偶而会被赶过一二次。柏格曼自称影响他最大的是瑞典文豪史特林堡,两人 堪称二十世纪瑞典文化界双璧。
演奏开始了,流着眼泪的斯迪格竖琴拉弦准备,曲目是听过千次的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由席勒「快乐颂」改编而成曲子,未演奏前,桑 德比讲了一些话:
「快乐不会自己笑」
「快乐是超越理解的」
「快乐是存在痛苦与悲伤之上的」
「大提琴燃烧了……」
大提琴演奏音符率先弥漫整个空间,飘荡到我的耳膜,小儿子进来了,坐下来静静的聆听,美妙的「快乐颂」这是一首可以背诵的调子,我忍 不住掉下了眼泪,伤逝的泪水,模糊了电脑画面…….男女混声的大合唱……整部片子完了,再继续传送韦瓦第「四季」,轻松优美的旋律…… .
「回忆是鸦片?」没有音乐是寂寞的,没有古典音乐的欣赏更加寂寞。
前辈作家中,叶石涛欣赏古典乐的造诣,郑清文描述过,其层次无人否认。他写「卡萨尔斯之琴」小说,男主角是生活的的挫败者,只对古典 音乐迷恋,迷恋大提琴美妙的音符,「白鸟之歌」的卡萨尔斯是其偶像,而生活的困顿造成的悲剧….。
陈冠学、柯旗化等受过日本教育的人,对古典音乐的欣赏涵养,大概都超过战後出生的我们。我曾问叶老何以如此,他说:「日本经济高於中 国,西化比中国彻底,来台的国民政府教育,推广西洋古典音乐,不如日治时代….」这答案你同意吗?
「李旺辉传」的传主,是留日多年的美浓人,擅吹口琴,听黑胶古典音乐,有日文版、西洋版,巴哈、海顿、莫札特、贝多芬、舒伯特….至今 还部份留存,那些LD唱盘,绝对是陈冠学老师费心要陈文铨与我以机车载他在高雄绕遗大圈子而没有找到的好唱片,现在售价高昂,一张上千 到万都有人买哩!
「回忆音乐是鸦片吗?」我们忘记了昔日罗曼蒂克的爱情与冒险故事。反而,在听了一首歌,这首歌似曾相识,也许一生只听过一二次,不晓 得歌名,它就是好听;三十年过後,再听,那是似曾相识的感动吗?是的,音乐的感动,不比文学少呢?电影的感动,也一样不比文学少呢? 然而扯到音乐,音乐没有国界,好的音乐绝不乏味,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好音乐;同理,修行人念经会厌倦吗?据我所知,有道行的禅师绝不厌 倦,往往越念越喜悦越欢喜。
「回忆文学是鸦片吗?」扯到文学,文学也绝不乏味,否则掌门人何以乐此不疲,说某某师诗人的诗写的不好,被他知道是谁说的,一定是恨 之入骨,恨一辈子,只有江某人可以抵抗有人说我诗写的不好,晚上还睡得着。
近两三年,老班掌门人尽谈小熊、翁德源的点点滴滴,我们伤感、婉惜、各自陷入黑暗孤独的境况。小熊的恋爱史,一段情,如此轰轰烈烈, 如此的浪漫,如此的罗曼蒂克,曲曲折折的故事,大鼻子情圣也比不上,与如如没有结局的情爱,很撼动掌门人的情绪,如如再嫁人,小熊无 限思念。直至重病时,谁再提过,古能豪能做的就是逼詹义农、林沉默去找如如,结果两人锻羽而归…..然而,一想起大家纷纷地自动替小熊 做一些事,我就感动不已,深怕自己做的最少。
可怜一群老班的掌门人啊!「回忆小熊果然是鸦片!」简简说「这头熊还一直纠缠大家」是的,大家乐於被纠缠,小熊,三不五时就半夜拉古 大侠的脚踝……想想我们前辈子一定欠小熊,古大侠一定欠最多,我也有份,大概是倒会吧!
「回忆是鸦片?」小熊的处理自己的爱情与婚姻,其方式怎麽如此不同,有逻辑理路可寻吗?在「诗与现实」之间,小熊截然一刀切。离开如 如之後的小熊,我始终认为他开始成为修行者,而他的修行包裹他的浪荡与洒脱,死前眼光的犀利早看穿了人世间的一切,简简,我说的对吗 ?
小熊走了,哀乐中年,古大侠恐惧死亡,死神又在不远处等待,死神接下来要召唤谁呢?我们一次又一次迎接亲人朋友的丧礼,我们需要克服 对死亡的恐惧吗?并且持续地回忆那老掉牙且乏味的东西,兜圈子,始终走不出去。高女侠对掌门中老年的说法与看法是正确的。大家在想甚 麽?接下来要做甚麽?
现在快马加鞭赶「李旺辉传」,也找人拍记录片,若反应佳,还要自己写电影剧本。是否有人想到把小熊的一生故事拍成电影呢?导演人才, 不假外求,肥水不落外人田,王启在是也!古大侠是否得要申请电影版权所有,谁敢偷拍,就告,告那无耻的家伙剽窃。
然而,扯到文学以外的爱情与婚姻,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