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傳說
不久前,去了趟湘西舊時的土匪山寨,對那些土匪頭領的神奇傳說特感崇拜,不過最崇拜的還是共產黨,它把最厲害的山寨王們也一個不留地消滅得干干凈凈。
站在湘西土匪山寨頂上看日落,不知不覺地,就聯想到了“永不日落”的大英帝國。我在英國讀過書,所以特別能體會到帝國在日落時分無處不在的惆悵。知道最早英國的文明是誰建立起來的嗎?就是當年流竄于英倫三島上的山寨主們 -- 海盜。
這世界上本來沒有“做生意”這一說法,有的就是“搶”,豪奪強搶......海洋文化、海盜文化就是這么開始的。海盜最初搶劫的是平民,結寨為營;后來海盜們財富劇增,搶百姓還不如搶“山寨”,于是山寨和山寨相互搶了起來;《加勒比海盜》中老謀深算的海盜“爸不傻”船長(Captain Barbossa)不是就狗膽包天地搶走了海盜杰克船長的“黑珍珠號”寶船嗎?
海盜們的山寨火并,最后并成了幾個“大山寨”,簡稱“大寨”。大寨搶大寨可是不得了的哇,鬧得不好要屠城,尸體成山、血流成河,大寨主一失手也會頃刻變成階下囚,人頭落地,江山易主。在這危急關頭,幾個狡猾的大寨王湊在了一起商量了一個妥協的辦法:咱們不能再這樣搶下去了,不然我們都會同歸于盡。從今以后,你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我的什么東西,行!別搶,拿一件東西來換......就算你不拿我的東西,你依樣畫葫蘆抄襲我,那也不行,那叫“侵權”,你得付給我版權費!
不可思議,這不是說法律竟然是由強盜們建立起來的?不管它了,咱們今天不來鉆歷史的牛角尖。
山寨改朝換代,一時多少豪杰......妙就妙在,山寨里的那些舊事兒最近又火爆了起來,居然成了北京奧運會圓滿閉幕之后,2008年絢麗結束之前的又一場壓臺大戲。好吧,咱弟兄們一起來指點一下江山,數數風流人物,PK一番今朝的山寨主兒們吧。
第一位:喬布斯。這小子絕對是個海盜中的大盜、山寨里的大王。
喬布斯要沒在電腦游戲公司Atari工作過,哪里會想到Apple?說也丟人,他在那里的工作的竟然都是遙控著讓外面的朋友給代勞的,潛入Atari寨子的目的是火力偵察。
Apple有兩個創辦人,“喬布斯”和“胡子”(“Woz”)。沒有“胡子”,喬布斯絕對沒有今天,不過“胡子”長年生活在陰影當中,風光全叫喬布斯給搶了。
再看看iPod,iPhone吧,哪一樣是喬布斯原創發明的?全是搶來的!不不不,說話客氣一點吧,學學魯迅公公的文明語言:全是用“拿來主義”集成在一起的。
第二位:比爾蓋茨。喬布斯口口聲聲罵Window是Apple OS的“山寨機”,怎么官司到現在還沒打贏?前幾年有個當紅電視劇叫《硅谷海盜》,喬布斯和比爾蓋茨都是其中的主角。緊跟著iPod,微軟推出了個Zune,100%的“山寨機”!
第三位:柳傳志。他可是我心目中的創業大英雄啊!聯想當年在中關村那間小房子里賣的是什么?不也是那時的“山寨機”嗎?!
第四位:任正非。老任可是位行伍出身的民族英雄,所以沒人敢說華為也在賣山寨機,不然老任拔出槍來可是百發百中的啊!
第五位:“愛國者”馮軍。他算不算是一個從東莞山寨里走出來的蒙面大俠?!
......
世界本來就是一堆山寨,幾座大山寨、無數小山寨......美國專利局里90%的申請都是“山寨機”。有人第一個申請了“一端被封死了的圓筒”,再有人要做杯子就要有所不同,第二個人如果把杯子定義為“一端開口的方型容器附加一個手柄”,照樣可以被批準。至于說誰是“山寨機”誰不是,那要看圓杯子們、方杯子們、甚至三角杯子們誰在市場上變成了老大。第一個“原創”的人并不一定自動成為山寨之王,山寨王指的是市場上的大霸王,老二、老三、老四......都是“山寨機”。
世界上有許多“山寨機”合法盛行的行業。舉個例子:時裝。世界時裝之都紐約的第七大道,別稱“時裝大道”,這里和中國的“電子一條街”一樣,兩旁高樓大廈里大半都是“山寨機”時裝公司。時裝企業分兩類:High Fashion和Knock Off(“高檔時裝”和“山寨機”);或稱Elite Market和Sub Market(“貴族市場”和“次級市場”)。時裝行業的“山寨魔王”是Ralph Lauren,Calvin Klein之流,每個季度“山寨王”們會發號施令:“今冬流行紫色”或者“明春流行百花齊放”。只要他們一聲令下,全世界成千上萬的“山寨機”便立刻連夜加班運轉起來,為的是讓楊利偉們從神州飛船窗口看到“地球是一顆美麗的紫色星球”或者“地球是一顆鮮花燦爛的星球”。時裝行業中的“山寨機”定義是,你只要不是100%的抄襲,有那么一點兒不一樣就沒事兒。
比如迪斯尼用米老鼠和紅白黑三色推出了夏季童裝,你可以用小松鼠和紅白黑三色設計你的童裝系列,你照樣進出各大商場,沒人恥笑你、鄙視你。因為有這么一大批的“山寨機”,我們的時裝世界才如此豐富多彩。不同的是,迪斯尼是靠品牌賺錢、你是靠跟風賺錢。打品牌要花錢,所以迪斯尼的童裝價格一定比你高。你沒打品牌,成本低,自然就可以賣得便宜。但是有品牌的公司有市場占有率,所以迪斯尼賺錢的規模還是比你大。迪斯尼是山寨大王,受人仰仗,你呢,是老二、老三、老四......只能默默忍受別人在你額頭上貼上一塊“山寨機”的標簽。
想當年,美國有過多少個“山寨鐵路”、“山寨汽車”、“山寨可樂”?還不是因為先有了大批“山寨機”,才創造了舞臺讓牛仔英雄JP摩根們施展身手,山寨吞并山寨,把市場給統一整合了?
喂喂喂,大伙兒請安靜......別擔心我會偏題,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中國的‘山寨’現象沒那么崇高,問題的性質嚴重得很。這‘山寨機’們把我們民族的臉都給丟盡了,把我們國家的自我創新能力都給糟蹋掉了!”
沒錯,“山寨現象”牽涉行業之多,牽涉的利益之深,是沒法一概而論的,要不咱們先找出“三個代表”來做些具體分析,你看行不?
1) 山寨手機
中國是手機大國,“中國移動”是全世界利潤最豐厚的電信運營商,值得我們自豪嗎?很難說!
此話怎講?全世界的移動通信運營商,都向用戶免費送手機,為什么中國的移動運營商就偏偏不和世界接軌?!不僅不送手機,還收了我們如此高額的通話費!就是因為不和世界接軌,中移動才賺得缽滿盆翻!就是因為它是壟斷企業,把產業鏈上下游供應商的利益全部收刮得精光,“我是國企我怕誰”?!
國企的壟斷,外加有關部門的政策大棒 – “牌照”造就了中國變態的移動通訊市場。請注意,這里指的不是“3G”牌照,而是手機生產的“牌照”。要在手機行業里混口飯吃有多么不容易啊?開發運營小小的手機游戲,要拿“全網”SP牌照,你公司注冊資金起碼得有1000萬。手機生產牌照呢?更不得了,你得有“國”字號,注冊資金起碼好幾個億!
幾個億啊......廣東的小山寨主們不就是一幫小鬼彼得潘嘛,賣點兒“山寨機”混口飯吃,他們哪有這么多錢來生產“正版山寨機”??就是有那么多錢,也不會拿到這里來眼睜睜看著它一點一滴最后統統流進了中移動的腰包。
手機生產的“牌照”先是因為高門檻埋下了“盜版的”伏筆,2007年底又突然全面取消了手機生產的牌照,自動給所有“黑手機”平反昭雪。外加運營商壟斷,導致產業鏈被割裂,對下游的產業需要的時候利用,見到利益的時候便把別人一腳踢開,帶來了行業的無序、混亂和災難,天曉得“山寨機”背后的那只手到底是誰。
不過,“山寨手機”以假亂真,假比真棒,也讓俺看到了“中國制造”的功底,那山寨子里可真的有活力啊,低成本、高速度、點子多(創意不是嗎?)、膽子大(顛覆性)、設計-生產-渠道-用戶一條龍......稱不上民族英雄,好歹也算是梁山好漢劫富濟貧。
中國的許多行業里都需要有一大批的“山寨”,山寨是溫床,是練兵場,有了它們,中國的大寨主才會產生,有了它們,才能誕生出更多的聯想、海爾、華為、愛國者......
2) 山寨麥當勞、山寨肯德基
叫它們“山寨”,算是看得起它們,真還不如叫它們“賊店”。
“賊店”肯定開不成百年老店,就隨它們自生自滅吧。讓正版麥當勞、正版肯德基們也學學中國人“以毒攻毒”的療法,用它們的一小部分廣告費到網上去散布些虛假新聞,比如說“山寨漢堡”吃不得,里面的肉里摻了死人肉,賣的牛奶全有三聚氰胺全是三鹿去年的存貨,吃“山寨漢堡”、“山寨炸雞”會導致不孕,陽痿、癡呆、早死......看這些“賊店”遲早會不會關門。
工商局不妨用些政策來助威,比如規定要“山寨麥當勞”們和“山寨肯德基”們學習煙草公司在每包香煙封盒上印警語“吸煙有害健康”那樣,“山寨店”必須在店門上貼告示:“吃山寨食品可能導致口腔癌、食道癌、胃癌、腸癌”,保險公司也可以乘機拒保一大批有意或無意去過“山寨飲食店”的食客,增加公司凈利潤。
3) 山寨文化
高,實在是高!
文化本來就是“山寨”。為什么有“文人相輕”這個詞?那指的就是文人的山寨在相互打劫。文化沒有“山寨”,怎么往前發展?怎么讓我們每天看到、聽到、讀到“喜聞樂見”的新花樣、新名堂?
說“山寨韓劇”這可是抬舉了韓劇啊,其實韓劇不全都是灰姑娘故事的“山寨版”?
中國文化的底蘊講基本功,第一步是要“抄”,“抄”的本領學會了,再走第二步:“超”。比如學習中國的書法,第一步是臨摹歐陽詢、顏正卿、柳公權,等你學得活靈活現了,才可以去行云流水,龍飛鳳舞。毛澤東的毛體一眼看得出他曾經搶過懷素的“山寨”;啟功變到哪里,都掩蓋不了他曾經劫過松雪道人趙子昂的“山寨”。
學詩的人也都知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來也會偷”。
“山寨文化”無非是痞子文化、朋克文化、反叛文化、草根文化的代名詞......鄙人之見:多多益善 – 只要不反黨、不宣揚法輪功。你不同意,完全可以。
......
其實,消除當今“山寨”最省事兒的方法,是鼓勵央行讓人民幣繼續大幅度升值,那咱國人不加工資照樣人人可以不打折全價買正版iPhone、LV和阿瑪尼,頓頓吃正版麥當勞正版肯德基,天天晚上去五星級電影院里舒舒服服地看正版好萊塢大片。
黑格爾在他的《歷史哲學》里說“野蠻必定戰勝文明”,古希臘文明被古羅馬蠻人干掉了,古羅馬文明被北歐日耳曼蠻人干掉了......有朝一日,江湖上那一片片的小山寨里會殺出個山寨大王來,把寡頭們桌子上的牌重新洗一遍,俺老百姓就等著看這出好戲,得益的也必定還是俺們大伙兒消費者。
山寨的時代是變革的時代,大浪淘沙的時代、創業的時代、創新的時代、開放民主的時代、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時代,山寨的濫觴預示著一批本土的大寨主將要降臨人間了!
最后的一句話是要留給創業者和打算去創業的人們:當你辭職去創業,為的就是去另立山頭開山寨,否則就別去干創業。你準備好了嗎?創業就得有那么點兒“山寨精神”!
(注:為了不再累倒了宋祖英,俺今年過年一定改看“山寨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