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与影像的运动
关於2007铁马影展四部影像作品-【唛相害】、【老查某】、【绝醋逢生】、【一代名妓官秀琴】
不,我们不相信,当事件完结後,「现场」便不存在。
──香港,【录影力量】网站,〈关於我们〉
如果我们接受知识即是权力的说法,那麽,影像的生产,当然也可以纳入社会的整体权力型构加以考量。
随意在网路上搜寻就可发现,影像培力已经成为政治正确甚至官方擅用的语言。「政治正确」的语汇自然也带着全套的暗示:投入、期待、反省、攻讦交锋,以及疑惑与虚无。然而,在最基础的底线上,我们仍可大胆地宣称:生产关於弱势者的影像,并在一个影像作为重要讯息形式的社会里传播,至少是一种使弱势者及其处境逐渐可见的有效策略。更进一步说,在一个影像爆炸的社会里,这类行动质疑着「每个人都有十五分钟」之类,将爆裂满溢的资讯总体同等於社会全观的暗示,让人以为所有可见者即为社会本身,某些身影的缺席仅是相较之下较不重要才被忽略;而当问题因此限缩为弱势者见与不见的狭隘对立,我们便更容易满足於一切弱势身影短暂的闪现,而忽略在这场权力的争战里,讯息品质的深度与广度可能更为重要。
当下影像生产的不公平状态,於是仅是随时间不断更新的社会里让我们得以检视现状的起点。检视的对象至少有二:关照社运主体的影像讯息比例极低的现状,以及如何透过影像编制呈现社会运动主体的现状。
我们可以考虑几部进入主流影像流通管道的影片:【疑云杀机】、【血钻石】、【吹动大麦的风】,或者更高调的如【华氏911度】等。相对於这几部以故事编排与剧情性为运动主轴的影像,【老查某】、【绝醋逢生】、【一代名妓官秀琴】三部影片便较不具备召唤性的主题,偏向关照运动主体与事件交织的时间序列;而【唛相害】则同样以剧情提起一个由组织者与社运主体共同编写的故事。这样的影像生产究竟提起了什麽?当我们看着官姊的纪念性影像,前公娼们建立手工产品的合作社,以及白兰在废娼後被迫往更底层不断坠落的生命;三部影片有时重叠的片段,提示我们一段延续数年,众多迥异生命共同抗争求生的历程。这样的关系发展,乃至於可由执娼者、组织者与艺术工作者一起站在同情且稍疏离的位置编织出一部集体影像创作。四部影片的主轴或许都不在於社运工作里重要的介入、沟通、磨合与抗争等等行动纲领,影片尽可是独立的叙事,但对彼此而言也是能在观众心里交错切杂的蒙太奇元素。仅透过这四部影像作品的传播,以及影像背後隐藏的共同经历,已经足够对阅听者提起一段小小的受压迫者的史诗。
更进一步的相关创作实验,则如影像-培力这个连结所暗示的,是由社运主体掌握摄影器材所生产的影像。组织者不仅组织了主体,同时也组织了他们的业余产物;而运动主体的产物,更经由这个过程而并列於至少与组织者影像生产同等的地位,得以在讯息的场域并肩作战。然而,当影像的生产越与社运主体贴近,影像的生产也越容易与社会运动两者混为一谈。在期待影像生产过程里的培力能量时,有时我们也将过多的期待放在影像的召唤动能上。社会运动与影像的生产不应彼此等同。影像是产品,社会运动则是在我们的期待与行动中置於影像四周的脉络,先於产物、融入生产散播的过程,同时也是後於产物、视影像为有效元素的运作。
於是,或许我们本不应期待影像本身就是具有绝对功效的动员机件。毕竟,正是因为当下社会中影像整体作为单一召唤者的不可能性,以及其中敞开的缝隙与机会,才让我们看见社运影像生产与影像的运作具有何种潜能。如同社运一直以来变革广义生产关系的自我期许,是社运的动能影响了影像的生产与传播过程,而影像产品则作为社运与社会诸多轨迹交织的节点而存在。场址与事件也许可以经由影像产制得到部份留存,追根究底,运动仍是在持续的参与,以及向社会与自身不断冲撞的过程之中,才有可能获取改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