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证明

所谓证明
现在学术评判的要求很大一部分是着力在「真假」的问题上;既然要求
真,自然要有证明的方法。
逻辑实证论的方式堪称近代以来最完美的证明方式;一方面它检验的是理论的语言逻辑结构,另一方面则透过实验操作将物质世界的「逻辑」(假设有)与语言逻辑对应连结起来。也就是说,一方面我们以「这句话(陈述)有没有矛盾、合不合逻辑」来检验理论真伪;另一方面我们以「实验结果」来判定该「陈述」陈述的是否为真实世界。拿现代的历史学作例子,我们一方面是检讨理论本身有无正误(比如说,政府在经济上采取古典自由主义任其自然的政策是否真能产生资本主义?),一方面我们拿「史料」(非常可怜的史学家唯一可以拿来验证的东西)是否与理论相合(如,史料中的中国政府采取的是不是经济学上的古典自由主义?)来判定该理论的适用性。
很遗憾的是,一次大战以後越来越多人发现这种验证法是有问题的。(其中之一是逻辑实证论的奠基人之一,奥地利的维根斯坦)一方面,如前述,语言逻辑并非是先验存在,而是从日常实践中、从人类群体内的互动之间演变而来的。另一方面,科学的「实验」方法,最多只能说明一种「操作上的可能」,而未必是真相──关於这点,哲学上有一个叫做「Chinese character room」的论证:假设我们把一个老外锁在一间房里,给他可以将中文转换成英文一整套完美的(假设)规则明细,这样从房间的一头将中文资料丢给他,就能从房间的另外一头得到一份完整的英文翻译。
重点是,这整个过程里,那个老外完全不需要懂任何中文。
这个所谓的chinese room论证是图中那位John Rogers Searle提出的,当时是用来质疑人工智慧是否真能视同人类心灵;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在这里我则是反过来质疑我们所谓的理解又是怎麽一回事。图片来源
套回我们讨论的问题:能够被「证明」(确实可操作)的,究竟是「真相」?还是,仅仅是一套操作的规则?
这有点扯太远;因为历史学的证实方式很少有算得上是「实验」的。
我们再回到历史学本科中;前面已经提到过,历史学很少能运用「实验」式的验证法,能做的最多是史料考订。而史料考订的依据,不是史料本身(拿不同的史料作对比),就是当代人的常识──好比说正史里头一堆但我们完全不当一回事的祥瑞灾异──我要说明的是,在历史学里头关於外部验证的部分,能够用来「验证」的方法,其验证的效力是很弱的;就算我们能比对一堆史料,有什麽理由能够确切「证明」哪些为真,哪些为伪?至於以常识来判断,那就更有趣了;我们的历史常识已经直接告诉过我们历史上出现过多少错误的常识。
(题外话,用现代人的常识来理解历史上的人事,(我认为)实在是最烂的理解方式;用这种了解方式看再多历史也不会再多了解什麽。如此史学,岂得不为人所轻。)
所以在史学当中,理论内部的逻辑结构就更大程度的决定了该理论能否通过检证。然而,一套理论的逻辑结构遵守的与其说是真实世界的逻辑,不如说是语言符号的逻辑;一套好的、描述确实、「论证」严谨的理论,充其量只是从将其孕育而出的文化母体中抽出、精练出一套漂亮的、秩序森然又「包罗万象」的符号系统。就此而言,理论能不能被「验证」,简直和事实毫无关系。
这也是为什麽说理论并不存在「验证」,而只存在「诠释」问题的原因──认识到了理论只是与这个世界「相关」而非世界本身,判定理论优劣的标准就会从该理论能否被「验证」,转换成该理论对这个世界的「解释」能力。(因为我们已经预设了理论不是真实世界,所以这里的「解释」也就等於是「诠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