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老板

寂寞的老板 我在离开产物保险公司的工作,开始跨足文化传媒界的领域之後,关於职场老板这回事,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毕竟保险业与文化传媒是非常不同的结构与气质,我自己的人生与价值观当然也历经不小程度的震荡与洗礼,但那是另一回事,要认真说起来至少也要两万字才能交代.不过,我在离开保险业之後所经历的两位老板,却不约而同有着类似的,嗯,该怎麽讲呢,或许是风霜吧!
最初转业到杂志当编辑,其实是因为一则詹宏志在中国时报分类广告的『文章』,当然,在分类广告的徵人启事不应该就是那回事嘛,但詹先生把徵人广告搞得很文学,但事後想想,那或许不是詹先生亲自撰写,但有他叙事的味道,标题大抵是说,一起加入一本「热情迎接未来」的杂志之类的,详细用字我已经忘记了.那「热情」两字对我这样一个想要藉由文字能力转型的人来说,真是火力四射啊!
於是我加入那份热情迎接未来的工作,但热情很快被日夜颠倒的作息给毁灭了.然我在网路写过一段趣事,写到周日去公司加班看稿,在走道跟詹先生不期而遇,当时我只是个小编辑,而詹先生是老板,他穿着轻松,迎面走来,因为被媒体冠上「趋势观察家」的光环,於我而言,那走道原本昏暗,却有万丈光芒一样的亮度,我怯生生开口,问说詹先生怎麽会在这里?他说他躲在会议室看书,没有人打扰,真好.
那段趣事後来不断被引用,甚至连大块出版的郝先生都写进文章里.我後来离开那家杂志,去了网路媒体明日报,詹先生又成为我的老板,在明日报宣告结束之前,其实我已经离开了,为了抢救个人新闻台,我倒是跟詹先生又碰面,这次是在他的私人办公室,他甚至还亲自泡了咖啡端上桌,与电视新闻SNG画面的模样根本不同.
後来我跟詹先生相遇的场合都很奇妙,有一次是小知堂的野葡萄杂志开幕酒会,他跟我讨论某些我写的文章内容,那时我才知道,他原来也看我的部落格.後来又在皇冠小说奖的颁奖典礼,他穿着西装,却套一双白色球鞋,照例又跟我讨论小说.这当中最神奇的一次碰面,是在香港中环中心19楼,那次我被邀去帮李嘉诚基金会做书,因为任务很紧急,身上几乎没有充分的盘缠,而詹先生搭机前来营救,适时送来出差费,那时觉得詹先生好像圣诞老公公.
後来几年,我帮杂志写稿子,扣缴凭单上面的负责人多数也是詹先生,我们碰面的场合都与文学有关,渐渐也像朋友一样,没什麽身段.可是我的朋友之中,也有人在他掌管的集团底下工作,他们所描述的詹先生与我熟知的詹先生,当然不同,可我有私心,但也有条件这麽认为,在某些批判他的声音里,我其实很能理解他身为老板与趋势观察家的孤独,我私自揣测,他应该比较喜欢推理小说.
我在辞去杂志社工作,去到明日报工作的空档,曾经与牙医作家李友中合写过一部长篇小说,那时编辑为了书名苦思许久,据说某次编辑会议,社长王健壮敲定书名「Dear Mimiko」.而後来我去明日报工作时,恰好也是老板之一的王社长,正为了杨照与副总统之间的「嘿嘿嘿」官司苦恼中,好几次我和当时的总编辑裕鑫在办公室看记者会转播,看他费尽唇舌替员工辩护,不免啧啧啧,小小赞美一番.但是当真在电梯遇到了,看他一张严肃的脸,我又是小职工,还是没胆跟他打招呼.
这几年我真得成为无业游民了,但零星写稿,大抵都脱离不了这两位老板的魔掌,不管是集团的相关刊物与出版,还是中时人间副刊,都一样.
他们都执掌规模不小的事业群,於政策面或情感面,都有老板与员工之间的隔阂,在某些决策的立场上,甚至要去执行一些不讨好的任务.这点我略懂,因为在我保险业职场那几年,也曾经被大老板要求去执行资遣同事的事情,或传达任何残酷的派令,人总是到达某种年龄某种阶层之後,就要被逼迫去做一些自己所厌恶的事情,被同事怨恨的同时,也相对削弱自己对自己的自信与好感.
上周六,在文学奖颁奖的场合,我见到几年前因为「嘿嘿嘿官司」而习惯臭脸的王社长,其实我不擅长与长官交际,但王社长既然提起明日报个人新闻台与斗阵网的旧事,总之我也不算是中时的员工,也就大胆跟他哈拉起来,没大没小的.
我也不晓得,如詹先生或王社长这种层级,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特别容易感到寂寞或焦虑,但我曾经跟朋友Russ说,要是詹先生何时要返头去开一家咖啡馆或唱片行,那我无论如何都要关说进去当个小店员.没料到,Russ说,他也要.
当然王社长要是从社长的位子退下来,再返头办一本「仙人掌」杂志,那我也要自告奋勇当个小编辑,帮忙订便当煮咖啡,只要不晨昏颠倒还可以偶尔去球场看球,那更好.
会不会真得有那麽一天,我变成每天都要面对他们两人的小员工,也就成为每天在茶水间抱怨的家伙,边洗杯子边唠叨说,什麽嘛,真是讨厌的老板(笑~~)
或他们不会感到寂寞吧,纯粹是我多虑而已.